编织出来的竹筐，承载着旧时光。CFP供图

(资料图)

●丘艳荣

竹床、竹椅、竹筐、竹席、簸箕、插箕、箩格……这些竹编器皿的形象占据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，它们曾随处可见，如影随形。

旧时光都很慢。慢得可以去种一丛绿竹，等它长大，把它砍下来，暴晒、淋雨、再暴晒、存放……慢得可以去看一根竹子怎么在篾匠的手里，被刮去竹节、刮去竹毛、放到水中浸泡，再用蔑刀将竹子剖成细条、再刮光……慢得可以从容地看篾匠把竹片和篾条任意组合，气定神闲地编织成各种各样或细巧或大气或简约或繁杂的竹器。竹编，是一种把实用和艺术有机融合的技艺，是一种融入了文化气息的民间技艺，也融入了一份从前慢的典雅诗意。

小时候，几乎家家户户都种了竹子，或者是成片，或者就那么一丛。我家屋子就种了一丛绿绿的苗竹。每年，爸爸总要提早砍下一两根竹子，请村里的阿祥叔上门编篾器和补篾器。通常是能补的就补，不能补的才编新的，缺啥编啥：比如去年编了两只箩、两个插箕，那么今年就编两个菜篮、两把竹凳，明年就编个簸箕和米筛……

阿祥叔并非是以编织竹篾器为业的人，他跟村里的其他庄稼汉无异，“犁耙辘轴”样样来得。编篾器只是他在农闲时节补贴家用之举。

那时，我特别崇拜阿祥叔。我觉得阿祥叔是一个有魔法的人。他能把平淡无奇的竹子变成各种各样的竹编用品：鸡罩、簸箕、插箕、箩格、笊篱……或是劳作的工具，或是收纳的器皿，或者是祭祀神灵的用品。

耳边还常常会响起阿祥叔制作篾器时的种种声音，竹刀破竹的“嚓嚓”声、竹条分层的“唰唰”声、竹片划空的“哗哗”声，像一首时而急促、时而铿锵、时而轻柔的交响乐。小小的我搬张小竹凳，坐在阿祥叔的对面，安静地看他织蔑。一根竹子，一把篾刀，从竹筒剖成竹片，从竹片片成篾条，从篾条破成篾丝。转眼间，一根根篾条和蔑丝在他的手中上下翻飞，左右穿插，不断地起着变化。只见他时而拉、时而切、时而压、时而撬，还时不时端起未完工的篾器打量着看看它们编得平不平，看到不够完美的地方又再调整一下。然后，又重复上面的动作。一小时或几个小时之后，一个漂亮实用、周正细密的篾器便完成了。

等阿祥叔回去后，我就捡几根剩下的篾条瞎玩。穿过来插过去，想要编一个关蛐蛐的小笼子。可总是不得要领，最后终以被竹刺扎了手收场。

当塑料器具、玻璃制品、铝合金器皿大量涌入人们的生活，竹编便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。记忆里那些带着竹子清香的竹器，它们曾经被人们安放在屋前、檐下、香案之上。如今，它们几乎已成了时光的礼物。

我家屋面的那一小片竹林，也成了留在时光里的过往。因为竹子繁衍得飞快，风刮得大了些，竹梢就会把老屋屋顶的瓦扫移位，时不时要捡瓦。爸爸索性把竹子砍了。

少了竹子的居处与少了竹编的生活一样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。到底少了些什么呢？却一时想不出来。

有一次我问阿祥叔的儿子——我的同学，你爸还编竹器吗？他说，前几年有人求上门来还编。现在几乎不编了。

我跟他说，你爸的这门手艺现在可是称为“非物质文化遗产”了呢！你当年要是学了，你也许就是非遗传承人了。同学说，可不是吗？现在会竹编的人应该不多了。

眼里又浮现出了小时候坐在小板凳上看阿祥叔编织竹器的情景。现在的人们，还会有耐心去等一株竹子长大，再用这株竹子编织出屋前檐后细细碎碎的时光吗？

也许不多了。但总会有人，想要和我一样，去留住旧时光里的种种琐碎和美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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